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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科学院的研究生,第一年集中在西郊的玉泉路研究生院上大课,从第二年起就分散到各所学习。于是我们计算口(计算所、软件所、自动化所、计算中心)的同学们搬到了中关村东站附近的中关村88楼宿舍。
 
这88号楼有来头。陈景润老师还没有发迹的时候,数学所安排他住在88楼的一个楼梯间(到我们搬进去的时候,楼梯间已经改造成了开水房,不能住人了)。据说陈老(那时还是小陈)就在这捉襟见肘的小屋子里演算了几麻袋的草稿,把歌德巴赫猜想的证明推进到了1加2。88楼对面以前是个女工宿舍,从小陈同学的楼梯间可以看到女澡堂。女工人们在洗澡的时候经常忘了把窗帘关紧,这样就影响了小陈的数学研究。要是一般人,就悄悄地买个望远镜谁也不告诉就算了。但是这位陈景润先生不是常人,他写了一封公开信,贴到了女工宿舍,提醒女同志们注意影响,党中央说的是科学的春天来了,不是科学家的春天来了。这封信一出来可就炸了锅了。工人阶级岂是好惹的,这个流氓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!女工们群情激愤,要求科学院严惩反革命偷看无产阶级洗澡犯陈景润。院领导一看,又是这个书呆子在添乱,赶紧打了一通太极拳才把女工们安抚住了。
 
因为准备出国要考GRE专项考试,我决定暑假不回家,就在北京学习。那时88楼还没有对我们开放,玉泉路的宿舍已经收回了。没地儿住怎么办?正好我在少年班认识的李日天同学在北京一家民办软件公司“金马正好”干项目经理,需要找几个码工赶一个项目,想把我撺掇进去兼职。这家公司为啥取了这么个掉渣的名字呢?原来他们老总姓马(不是马云也不是化腾,不然就是屌炸了而不是掉渣了)。公司不大,只有四五个码工,在北大南门外的中关村酒店包了两间房。我问了日天同学三个问题: 管饭不?晚上干累了睡在公司行吗?周末能自由加班吗?他回答得挺干脆: 管!行!能!我一听,感觉天上掉饼子啦,赶紧一口叼住。原来,我也是干过start up的,哈。
 
玉泉路的考试一结束,我收拾收拾就打车去报道。下了车,一个小伙上来自我介绍说他是金马公司的小孙,把我迎进酒店,带到二楼的一个房间。房间里摆了有五六台电脑,几个码工正在干活。除了日天,还有一个也是科大少年班的兄弟叫大廖(跟黄夏留宣传积极分子老廖各是各),我在玉泉路见过的。另外还有个一头长发的摇青很是打眼,李日天过来介绍说这是公司的技术骨干李木公,是他在北京八中少儿班的同学。迎接我的小孙,比他们几个年纪还要小,没上过大学但是自学成才,还跟中科院院士通信讨论过环境保护问题。就这样,在一群少年朋友中间,我成了当之无愧的老万。
 
屁股还没坐热,晚上的盒饭到了。打开盖子一看,有肉有菜还有咸鸭蛋!我擦这比玉泉路的食堂弓虽太多了!我一边往嘴里胡塞,一边想组织对我太好了,一定好好干!就这样,我的打工生涯开始了。
 
接下来的几个星期,基本上每天一大早,我先被北大的大喇叭吵醒,然后下楼吃早点,开始写代码,中午晚上吃盒饭,吃完接着干。李日天这个变态喜欢喝咖啡粉跟水比例一比一的糊糊,经常整夜整夜不睡觉,搞得我们也只好陪李经理加班。盒饭虽然实在,到晚上十一二点也顶不住了。这时候经理就会大手一挥: 走!去图书城!
 
图书城是离公司不到一站路的海淀图书城。除了各种书店聚集,这里还有游戏厅和大小餐馆。九十年代是图书城的鼎盛时期,每天白天都是人潮如织(我去年回国专门去缅怀了一下,发现它已经在互联网经济的冲击下彻底凋零了)。夜里书店歇业了,但是游戏厅和美国加州牛肉面大王是通宵营业的,它们就成了熬夜码工提神充电的利器。到了图书城,我们一般是先花十元吃碗面(话说这个美国牛肉面我到了美国才发现人家美国人根本就没听说过),再花十元钱打飞机,等大脑又开始转动了,我们再走回公司接着干。回忆到此,我脑子里出现的是坚贞不屈的地下党员被严刑拷打昏死过去,敌人恶狠狠地一瓢凉水把他泼醒继续审问的镜头。没错,我就是那个地下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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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56篇文章 18天前更新

老万,基层程序员。智商配置一般,主频较低,小内存患者。文化程度介于《知音》和《故事会》之间。偶尔写几个字,发在财新和微信公众号“老万故事会”(laowangushihui)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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