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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 - 负芨西洋

贵阳来的老刘大学毕业后去美国读博,毕业前打算找个做教授的工作。

第二章 - 欲寻教职

老刘拿到大学聘书后又改了主意,想去公司找工作试试。

第三章 - NB面试

老刘完成了西雅图 NB 公司的面试。

第四章 - 相亲未果

老刘回国相亲铩羽而归,但认识了同学冯丽萍的闺蜜林依。

第五章 - 情网难逃

老刘发现自己被林依吸引。在小冯帮助下,老刘鼓起勇气和林依开始交往。二人一来二去,渐生情愫,初步确定情侣关系,并得到了蔡大妈的认可。好日子过得快,老刘必须回美国了,和家人、小林在机场分别。

第六章 - 初入职场

老刘离开亲人和女友林依,到西雅图NB公司报到。因公司内部重组,老刘被分到一个和专业不对口的安装器小组,老板格雷曼让他跟罗马尼亚程序员卢卡学习上手。老刘发现老兰也在这个组,交谈中才了解到项目变动的真相。老刘和林依在交流中发生误会,向老李学习消除误解的方法。


第七章

入职第二天,老刘从负责带他上路的罗马尼亚同事卢卡那里领到了他的任务。正埋头修理分配给他的第一只臭虫,身后传来“砰”的重物落在桌子上的声音还有卢卡的大嗓门:

“他妈的蠢蛋!”

老刘本来全副心思都放在代码上面,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他差一点跳起来。忙掉头一看,见卢卡右手握着听筒,左手在空中挥舞着:

“这绝对不是我的问题!我上周二做完这功能的时候全部都试过一遍了,在我的机器上跑得好好的。一定是其他哪个傻 X 把它弄坏了!”

接下来是一连串问句:

“怎么过了一个星期才来问我?你有没有用二分法查找一下到底是哪个 CL 造成了这个问题?你会用二分法吗?都搞清楚了再来找我!”

CL 是 change list 的意思,就是对源代码做的一次改动。说完,卢卡把听筒往座机上一摔,挂了电话。这时他见老刘在一边愣着,也觉自己有点失态,便说:

“立强,我有没有吓着你?你以后就知道了,不是我脾气大,这帮搞测试的不带脑子,一看我负责的模块出了问题,就认定是我搞砸了,基本的分析都懒得搞。一两次我就忍了,可这都不知多少次了。”

老刘:

“正好我问一下,我们跟测试小组是怎么分工的?”

卢卡:

“我们公司啊,一个人干活,三个人看。我们明明是软件公司,全靠程序员撑着,可老板还养了一帮闲人,像什么经理、程序经理、测试。”

老刘想起丹尼尔昨天给他介绍的有几位同事是“程序经理”,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职位,具体是干什么的。今天既然卢卡提起了,老刘就顺便问一问:

“程序经理管什么?”

卢卡:

“我给你画个图就明白了。”

说着,起身走到办公室的白板前,把上面红的绿的代码草稿都擦了,用记号笔画了起来。不一会儿,白板上先是多了一头驴,驴屁股后又多了一辆车,车上坐了一人,一手抓一长杆,将一件物事挑在驴头前面,另一手高举一鞭,正向那驴挥去。车后又有一人,在往车上搬东西。车旁蹲了一人,不知在做甚。

老刘觉得卢卡有两下子,看着像个粗人,不到五分钟就画好一幅漫画,栩栩如生,有老刘常看的 XKCD 的味道。卢卡停下笔,开始解释:

“咱们程序员就是给公司拉大车的驴。”

又指向驴车上坐的那人:

“拿胡萝卜诱导咱们往前拉,又在后面抽咱们的,叫管理层,就是那帮经理。”

老刘才知卢卡画的是胡萝卜。卢卡又指着车后搬东西的小人:

“这人决定往车上放啥东西,放多少。这叫确定用户需求和项目范围。他就是程序经理。”

最后指着地上蹲着的小人:

“怕驴走错了道,要一个人观察车走的印记,要是偏离了计划就喊一嗓子。这就是测试。”

这么一解释,老刘好像就懂了。想了想,又问:

“为什么需要程序经理?软件工程师不能自己分析用户的需求吗?”

这还是博士生的想法。卢卡一拍大腿:

“对呀。所以说公司那帮寄生虫都是我们养活的。PM(程序经理)干的就是开会时动嘴皮子放幻灯片,不开会就闭门造车,生造出用户痛点让我们去解决。立强,我跟你讲,他们干的那些事儿我们都能干,我们干的这些事儿他们可干不了。”

老刘听了,将信将疑。NB 的架构要是真像卢卡说的一点道理都没有,公司又是怎么做到今天这个规模的?

~~~~
 

到了中午饭点,老兰过来敲门,说:

“老刘,我带你去食堂。”

两人下了楼,跟在一大群人后面走进食堂。昨天是入职培训,老刘中午吃的是盒饭。今天老刘才第一次有机会看看公司的食堂。这是一个能容纳三四百人同时进餐的大厅。老兰说这样的食堂 NB 公司有十几个,大的办公楼有自己的食堂,小一点的办公楼两三栋共享一个。正赶上高峰期,拿食物的人排成了长队。老刘也不知道规矩,便问:

“是自助餐吗?”

老兰:

“不是,每样都分开算钱的。”

老刘这才注意到每一盘食物旁边都有标价。他看了一圈,取了两块比萨饼,一份沙拉。到收银台结了账,6块5毛美金,觉得有点小贵,想着下次还是自己带饭。

老兰买了一份番茄肉丸意面,两人找了个靠窗的桌子坐下。八月是西雅图最好的季节,不冷不热,阳光明媚。老刘晒着太阳啃着比萨,跟老兰说起卢卡的那些话。老兰笑了:

“这个卢卡,说得好听是直肠子,说得不好听是没脑子,情商太低。在公司哪能这样直杠杠地说话。倒是不用担心他玩阴的,要是他对你有意见,当面就能拍桌子,不会等到背后捅刀子。但这种性格在公司没他好的。你看他比你还早来两年,现在还不是 59 级,谁让他得罪了那么多人。你可得注意,别给他带歪了。”

老刘又问:

“那他说的有理吗?”

老兰:

“说有也有,说没有也没有。世上哪有那么多非黑即白的东西,大多数情况都是在两个极端之间。就像 PM(程序经理)吧,有些是水平不高,在卢卡看来就是混饭吃。可程序员也有混饭吃的啊,这跟做哪一行没一点关系。至于卢卡说 PM 干的事儿他都能干,我就只能笑而不语了。PM 不用像我们一样懂技术细节,但他们是用户和工程师之间的桥梁,要懂一点心理学,能表达清楚,会捋人的顺毛。像卢卡这样的情商,做 PM 第一天就会被开掉。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。”

老刘又问:

“那测试又是吃白饭的吗?”

老兰搔了搔头发,拿叉子卷起一团意大利面条塞进嘴里,说:

“其实 NB 的测试工程师不光是做手工测试那么简单,也要写一些自动测试的案例。不过嘛,都是用脚本语言写的,技术含量肯定低一些。日子长了你就知道了。”

老刘:

“从我们提交代码到测试工程师拿到可以测试的产品要多久?”

老兰:

“快则一两天,慢则五六天,看情况。”

老刘:

“师兄,那我写了一个逻辑要一个星期才能拿到反馈,效率岂不是太低了?师兄之前说的乌龟爬还真是那么回事儿啊。”

老兰:

“也没那么夸张。重要的改动我们软件工程师一般还是会自己先试一试的,不用等那么久。不过全面测试就是测试小组的事了。他们每周给我们两次反馈,星期三一次,星期五一次。有时候忙起来了跳过一次也是可能的。”

老刘都记下了。

~~~~

下了班,老刘开车回临时公寓。太阳还没有落,映在远处的雪山上熠熠生辉。西雅图跟老刘读书的美国东部不同。虽说都靠海,海跟海不一样,一个是太平洋,一个是大西洋。倒也不是海有啥不一样,是海的位置不一样。北半球的海水是顺时针流的。在东岸,夏天的海水是南边来的暖流。在西岸,夏天的海水是北边来的寒流。所以虽然西雅图跟老刘读书的城市纬度差不多,气候却是天壤之别。西雅图冬暖夏凉。老刘怕热,想起读博士时每年夏天忍受的酷暑,便觉得自己已经爱上了西雅图。

老刘到了家,顾不上吃饭先给林依打电话。他俩头天夜里闹了别扭,林依嫌老刘疑神疑鬼。老刘这次学乖了,不等林依开口,先说:

“依依对不起我昨天不好。”

老刘想说的是“依依,对不起,我昨天不好”。林依却说:

“你啥意思啊,‘依依对不起我,昨天不好’。我哪点儿对不起你了?”

老刘要急哭了

“不是那个意思!是我不好。”

林依笑了:

“立强,逗你呢。你啥子时候学会了先给一棒子再喂块糖吃?把我当三岁小娃儿了。是不是打电话跟人取经了?”

老刘忙说:

“嘿嘿,我没得恋爱经验,不像你,”

说到这,觉得不妥。这话容易让林依误会为老刘是在含沙射影讽刺她情史丰富,忙改口说:

“不像你情商高。”

又说:

“以后我会多注意,尊重你的空间。你这两天工作累吗?”

林依:

“累倒是不累,就是无聊惨了。”

小林在贵阳供电局人事科,平时的工作就是打打报表,帮领导在电脑上录入一下讲话稿。林依的活儿时紧时松。具体地说,一个星期倒有四天是松的,只有一天是紧的。往好了说,清闲。往坏了说,无聊。像林依这样急性子的,无事可做对她来说就是上刑。有人会说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,但老刘觉得林依不是在装,因他自己也是个脑子闲不住的人。老刘说:

“那你早点跟我来美国吧。这边工作节奏快,肯定不会觉得无聊。”

林依又笑了:

“刘博士,你忘了我们两个认识才好久了。你认定了以后一定一起过?我看还是先讲清楚免得以后误会:我爱的是人,不是美国。你也不要因为你在美国就看不起我。”

老刘:

“哪里敢!我完全尊重你。”

心里想:这姑娘的确自信,倒是值得自己学习。又说:

“对了,我爸妈那边咋样?”

老刘回美国这一个多星期,林依隔三差五都会去老刘家看看,跟蔡大妈说几句话。老刘觉得自己不在父母身边,有小林照看也放心许多。这也是回国一个意料之外的收获。

林依:

“叔叔孃孃都好。说实话,我以前担心我们俩性格不合。不过我看你爸妈差别更大,过得也不错。”

老刘:

“卤水点豆腐,一物降一物。我爸听我妈的,吵不起来。”

说着,又觉不妥。怎么能说父母是物呢?小林又说:

“上次说到体检。我跟刘涛说了,他们科室最近比较忙。很多单位组织国庆节前体检,单位的福利。等过了国庆吧,那时候,让他好生帮你爸妈都检查一下。认识人还是不一样,起码看得仔细些。”

老刘听了,觉得自己真遇上了宝贝。

~~~~

接下来两星期,老刘慢慢搞清楚了他们组的开发流程。对于工作,老刘可以说是悲欣交集。先说好的,那就是老刘喜欢编程。老刘在家里就喜欢把东西摆放整齐。他在读书的时候一个人住公寓,全场收拾得井井有条,比小汪老苏的房间都要整洁许多。一样东西不在它该在的位置上,老刘就觉得不舒服,非得把它物归原位心里才好受。每次把代码摆放整齐,老刘就生出一种成就感,伴随着还有多巴胺。再说不好的,就是老刘不是一个人编程,而是每天要面对许多别人的代码。这些代码往往达不到老刘的标准,这让他倍感憋屈。

又过了两个星期,老刘开始体会到了卢卡的愤懑。组里规定,提交代码不需要先跑测试,只要没有语法错误就可以。至于有没有逻辑错误,那就天晓得了。老刘发现有的同事好像根本没有受过严密的逻辑训练,改代码如翻大饼,只盯着一个局部,看似解决了问题,实际上挖出来一个大坑。老刘不理解怎么会有人这样写代码。难道不应该在提交前先去证明自己的代码是正确的吗?老刘觉得,要是那样做了,99%的臭虫都进不了系统。

老刘不知道,他写代码是因为爱,有的人写代码是因为钱。为了爱和为了钱,效果截然不同。要是别人代码写得烂只破坏别人的功能也就罢了,但他们也会影响老刘的模块。最近两个星期,老刘发现自己做的新功能连着让组里的小麦弄坏了两次。小麦叫麦克,刚从大学毕业的美国白人,跟老刘前后脚进公司。很明显,小麦还没有大项目的开发经验。

老刘每周有一次和老板丹尼尔的一对一谈话。老刘觉得自己有责任让丹尼尔知道这个情况,就把小麦的事说了,还委婉地表示,自己愿意承担更多的责任,跟同事们分享提升代码质量的经验。

丹尼尔听了,微微一笑:

“立强,谢谢你的反馈,情况我都了解了。你以前在学校,是几个人一起做项目?”

老刘一愣:

“主要开发的是两个人:我,还有一个博士后。”

丹尼尔笑了:

“是这样啊。立强,你刚到公司,可能还不太了解情况。公司跟大学不一样,我们这的程序员,形形色色,各种背景、水平的都有。我的职责就是让大家劲往一起使,把活儿按时做完,不耽误公司的进展。”

老刘想:看样子,领导还是支持我的。

丹尼尔又说:

“正因为大家水平不一样,我们才不能搞一刀切管理。你在学校的时候是个小团队,可能没有对付这种情况的经验。我们是大团体开发,你得学着和别人一起干,包括跟比自己能力低的人合作。团队的力量大于个人的力量嘛。所以,有时和同事的代码有逻辑冲突是难免的,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,你需要调整心态去适应。”

老刘没想到老板竟这样把球挡了回来,脱口而出:

“可是,让大家的水平都提高不好吗?”

丹尼尔笑了一下,像是在说你还是太嫩:

“我们不是没试过。你进组的时候不是读过我们的编程规范吗?”

就是丹尼尔自己写的那份东西了。老刘想起入职第一天读到时的感觉。他想说这份规范太初级了,关于如何写好代码的核心内容几乎完全没有,但也知道不能对丹尼尔这么说话。又听老板继续:

“不是每个人都有强烈的学习愿望和学习能力,这就是现实。别看现在求职竞争激烈,像我们这么大一个团队也不可能个个都是明星。所以,你在制定计划的时候要把这个考虑进去。如果一个星期你需要做四个小功能,实际你得做六个,这样即便有两个被破坏了,还是能完成原来的目标。明白了吗?”

老刘露出疑惑的神情:

“可是我们组在制定工作计划的时候,没有给大家留下这样的空间呀。”

丹尼尔的眉头皱了起来:

“立强,在工作上不要给自己找借口。遇到困难要想办法解决,而不是推三阻四。你还有没有其它问题?”

老刘想:这都从哪里说到哪里了?

~~~~

中国的国庆节说着说着就过了。老刘又给蔡大妈打电话。蔡大妈说:

“强儿啊,工作一个多月了,你跟领导同事都处得咋样啊?跟老兰还常见面吗?”

老刘:

“妈,老板跟我每周都沟通,同事们也都说我能力强。老兰经常给我指点,很有帮助。”

没有提在丹尼尔那儿碰软钉子的事。又问:

“你跟爸体检的结果咋样了?”

蔡大妈:

“没的事,都没发现啥问题。小林安排得很周到,刘大夫热情得很,说他弟弟跟小林是老同学,他跟你还是本家。我跟你爸做了常规体检和核磁共振,还给我做了肝穿刺。你不消担心。”

老刘一听就紧张了:

“没事为啥要做肝穿刺?这又不是做着好玩的。”

蔡大妈:

“妈现在哪儿都不疼不痒,除了胃口不好其它都没啥。好像是说核磁共振看见我肝上有点肿块,为了保险再查一下。查出来没事就放心了。”

老刘手都抖了:

“妈,穿刺结果呢?”

蔡大妈:

“哪这么快。刘医生说了,下周三上午出结果。”

放下电话,老刘就打电话问林依。林依说:

“立强,我问过刘涛了。他说蔡孃孃的肝上好像有一点肿块,但现在还不能确定情况,所以说做一个穿刺会放心一点。你不要急,现在还没出结果,应该没的事。你放心,我下星期三陪孃孃一起去拿报告。”

老刘哪能不急。从出生到现在,蔡大妈是老刘在世界上最亲的人。老刘发烧了,蔡大妈抱他上医院。老刘馋肉了,蔡大妈给他做辣子鸡。老刘上大学,蔡大妈帮他填志愿。老刘找工作,蔡大妈帮他找老兰。要是妈出点事,老刘隔得这么远该怎么办?

第二个星期二的晚上 9 点,也就是北京时间星期三中午 12 点,老刘估计蔡大妈的检查结果该出来了,就给林依的小灵通打电话。林依接了,说:

“我跟叔叔孃孃还在医院,刚才拿到结果。蔡孃孃跟你说吧。”

就把电话给了蔡大妈。蔡大妈说:

“强儿啊,结果出来了。良性的,没事。你看我说啥,喊你不要担心吧!我们马上就回家吃午饭。这次又辛苦小林跟刘医生了,你下回回来好生感谢他一哈。”

老刘喜不自胜,这一个星期来的寝食难安,终于盼来一个满意的结果。妈还是好人有好报啊。

放下心来,老刘想:良性的也得治啊。就去上网查良性肝脏肿瘤有哪些治疗手段。快十点的时候,他注意到 QQ 显示林依上线了,一会儿,弹出来一条消息:

“给我打个电话。”

不是才跟林依打过电话吗?不知什么事这么急。老刘紧张起来,忙又拨了林依的电话:

“依依?”

电话那边的声音让老刘的整个世界都坍塌了:

“立强,蔡孃孃是癌症。

(待续)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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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万,基层程序员。智商配置一般,主频较低,小内存患者。文化程度介于《知音》和《故事会》之间。偶尔写几个字,发在财新和微信公众号“老万故事会”(laowangushihui)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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