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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个世纪末,我在帝都的时候,那里的主要自然灾害是风沙,又称沙尘暴。春天经常刮大风,能把沙子吹进嘴里,所以有流行的歌叫《哭砂》、《恋恋风尘》、《我是风儿你是沙》。至于雾霾,那是前几年才开始听说的。也有人说雾霾以前一直都有,只不过不知道这个名字而已。不管你知道,还是不知道,PM2.5就在那里,不来,不去。你念,或是不念,霾都在那里,不增,不减。
 
不过,即便雾霾以前有,也远比不上如今的规模。这次回国,正赶上预报污染为年度(2016年)最严重的几天,扎扎实实地给了我一个亲切直观的印象,从飞机还没有降落就开始。从此以后,我终于可以自豪地向朝阳人民宣告:我是一个吸过毒的人了!
 
接近首都国际机场,是晚上7点多。天还没有黑透,地面灯光已起。我注意到灯光都是朦朦胧胧的,像隔着轻纱。地面近了,机场的建筑逐渐可辨,但是细节不甚清楚,如毛玻璃制成,有一种老照片灰黄的感觉。待降落,已经是十米之外看不清人了。如果有想要裸奔又怕被人拍艳照的,这正是最好的时机,只是不要忘了戴口罩就好。
 
在取行李的地方等来等去,孩子都困得睡着了,五件行李只到了三件,还有两件始终没来。向机场工作人员打听,他们说: 去旁边一个办公室登记遗失行李。到那一看,排队的人还不少。等轮到我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。据工作人员讲,我们那两件行李,根本在西雅图就没有装上飞机,现在还在美国。他们让我留了在北京的地址和电话号码,说过两天到了给我们送过去。我问这种情况常见吗?回答:前一天有170多件行李都没有送到,机场忙死了。和我们一起排队的一位带黑口罩的姑娘,从眼睛看是个大美女,她应该很有经验,说这种情况是在起飞的时候就知道目的地有大雾,所以为了安全起见,少装行李多装油,以保持灵活机动。后来听同学说,首都机场当天关闭到中午才又开放,很多国内航班都取消了,我们是国际航班才能够降落,算幸运。
 
办完手续,孩子们的舅舅已经等候多时了。上了他提前约的神州专车,一路就像在牛奶,啊不,是仙境,中穿行。据官方公报,这两天的雾霾指数是四五百,属于重度污染。实际指数恐怕比预报的还要高。所以,到了家之后,我和孩子们第一件事就是试戴舅舅准备好的口罩,确保在京期间的身体健康。
 
应该说,对付雾霾北京市政府还是采取了一系列严厉的措施。前几年APEC的时候,关闭了北京河北及附近几个省份的上千家工厂,换来了长达数天的蓝天白云,让大家惊叹原来北京的天也可以这样漂亮。这次重度污染,政府及时推出了单双号汽车限行制度,有效阻止了大家外出吸霾,功莫大焉。然而有群众说尾号为双数的车限行之后,雾霾反而变本加厉,这无可争议地证明了尾号为单数的车才是造成雾霾的罪魁祸首,以后彻底取缔单数尾号的车就可以了。又有人指出,按二分搜索法,下一步应该限行除以四余二的车牌号。
 
第二天一大早,从阳台看出去,灰的。据孩子姥姥姥爷介绍,不需要看天气预报,只要从阳台上一望,就知道今天雾霾是否严重:空气好的时候,可以看见远方的燕山;不好的时候,只看得见最近的楼房。今天明显是不好的一天。
 
吃完饭,孩子们的姥姥要出门买菜,我自告奋勇要跟着去体验吸霾。上得街来,据我观察,大多数的行人都戴着口罩,各式各样的都有。这说明和前几年大家硬挺着不戴口罩相比,观念已经发生了转化。一开始对雾霾的存在大家是拒绝的,还谴责外国运动员戴口罩,现在的共识已经是大傻子才不戴了。在这里我看到了文明的进步、科学的胜利。
 
据一篇科普雄文介绍,口罩有效率等于过滤指数乘以密封指数,如果一个口罩不能密封,即便它过滤效果再好也是并卵。所以戴口罩要确保鼻梁两侧和嘴部四周不能透风,吸入的空气必须经过口罩的过滤。好的口罩还有一个单向的呼吸阀,让呼气可以如丝般顺滑不着一物,吸气则必须经过层层过滤难于关山飞度。我们买的3M口罩有这样的阀门,据说性能不错。只是戴口罩的滋味并不好受,不但憋气,还有口罩本身消毒液的一种异味儿,加上空气中的硫化物的酸爽味儿,让人出门没几步就想扭头逃窜。带眼镜的朋友尤为麻烦,如果鼻梁附近密封不严,呼出的热气会在眼镜片上结雾。对付一天还好,如果每天都要生活在这种场景当中,不寒而栗。
 
尽管我们到北京的第一天雾霾非常严重,但是夜里起风了。第二天一早,居然云开雾散,空气污染指数从500直降到100以内,尽管当天并没有任何车辆限行工厂关闭。或者说治霾大业已经万事俱备,只欠东风。
 
这次和中学、大学同学聚会,话题跟前几年比明显偏向了雾霾。大家都说,这两年霾越来越厉害了,孩子以后上大学是不是该考一个南方的大学,比如厦大,或者干脆中学就到国外去上,这样至少到大学毕业的时候身体不会废掉。因为我在美国生活多年,同学要求我建一个群,为孩子在美国上学避霾提供咨询。据他们介绍,很多家庭都在严肃地考虑这个问题,但是因为离不开在祖国的收入,不能夫妻双方都陪孩子出国,所以十分矛盾。有的打算夫妻分居,一个陪孩子出国吸氧,一个在国内奉献挣钱。但这只是在一方的收入能够支撑这种生活方式的前提下才行,而且长期分居难保不后院起火政权旁落,所以对很多人来说,这并不是一个现实的方案。即便北京的老百姓都能负担得起这种生活方式,我们真的希望这变成一座只剩下空巢单亲父母,没有孩子的城市么?我们愿意天津、石家庄、上海、成都、郑州......全中国都变成这种模式么?
 
让我欣喜的是,一些朋友已经不再是只会在朋友圈吐槽的键盘侠。他们身体力行,自下而上为改变现状努力着。我小学、中学同学巍哥儿的太太,网红(货真价实的,有粉丝团开年会那种)豆子妈,利用她多年来在“豆妈说”公众号积攒的人脉,和一班成都妈妈们一起,自购甲醛、挥发性有机物、PM2.5…...的检测仪,三天步行四十几公里,在成都12家大商场餐饮业区儿童乐园来回逡巡、实测打分,再将结果整理公布,造福市民。这样的公民行动,如果能持续良性地发展,必聚沙成塔,对社会的进步作用不可小靓。这些80后90后,视野开阔,敢想敢干,执行力超赞。他们是中国的希望。
 
我们的运气还算不错,在北京的一个多星期时间里,有好几天污染指数都在100上下,按标准属于轻度污染或者良好(据称西雅图的年平均PM2.5值是5点几)。在这几天我们就抓紧时间,带孩子戴口罩到户外活动,参观长城、故宫、十三陵、北海、天安门......碰上雾霾指数比较高的几天,就安排室内活动,比如中国科技馆、姥姥家一日游。所有行程计划,完全看天气。按照官方的说法,雾霾预报现在不能做到长期,甚至中期,只能提前一两天,所以,旅行计划很难提前安排。这次在北京拍的照片,大部分都是我们一家戴着口罩只露谜之双眼在各种景点摆 pose。以前让孩子们拍照,最难的事是协调他们的表情。现在好了,不用说“茄子”,反正说了也看不出来,这算是雾霾带来的一点实实在在的好处。
 
离开北京那天,又赶上了污染指数爆表,和我们刚来那天一样。我们算是逃离了,到美国不用再忍受雾霾的煎熬,但是我们的亲人朋友们,还得每天生活在祖国的穹顶之下。对于他们,雾霾不是新闻里面事不关己的一个热词。雾霾已经确实地改变了他们的生活方式。很多朋友,为此焦虑、不安、烦躁、四肢麻痹、盗汗、虚脱、话痨......关于雾霾的话题,在朋友圈频频刷屏,据我观察也是微信群里讨论率最高的问题。为何难解?那些不环保的企业、乱排放的企业,它们污染的不仅仅是本地的空气、河流,而它们带来的GDP,是算在本地官员的业绩里面的。举个例子,要治理天津的雾霾,你必须要以牺牲周边河北各市的GDP为代价,如何能够推行下去?河北的政府官员如何能够配合?
 
在雾霾这迫在眉睫的危机面前,已经不是争论的时候,该撸袖子干了。据说即便现在开始下狠心治理,没有一二十年的功夫也没法明显改善。我不是专家,不知这种说法有没有道理。但是我敢打赌,如果现在还在不断加重污染,那耽误的就不仅仅是这一代人,子孙三代都要为我们的不作为付出代价。
 
三十多年前,罗大佑唱着《未来的主人翁》:“我们不要一个越来越远模糊的水平线,我们不要一个越来越近沉默的春天。我们须要阳光青草泥土开阔的蓝天,我们不要红色的污泥塑成红色的梦魇。”蓝天白云青山绿水,我们要得不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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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万,基层程序员。智商配置一般,主频较低,小内存患者。文化程度介于《知音》和《故事会》之间。偶尔写几个字,发在财新和微信公众号“老万故事会”(laowangushihui)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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