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天翻出自己三年多前写的一篇文章，叫《我要写字》。那时刚开始写公众号，没几个读者，文章只有几百阅读量。但我觉得这篇还有点价值，稍微修改了一下重发，物尽其用。正好今天是 10/24 程序员节，这篇涉及程序员的修养，也算应景。

自打开博客和公众号以来，不时有人问我“大哥你一程序员写这玩意儿干嘛呀？能当饭吃吗？”

说实话，以我的写字水平，还真不能当饭吃。我也没有《睡在我上铺的郭教授》的颜值，做网红不是我的目的。但是我觉得写字这件事有意思，就想坚持下去。

一来这可以锻炼自己的毅力，二来凡是用心经历过的必然都有收获。这是我很早以前就意识到的一个道理，得到了罗大佑先生的应证。

可能有的同学不清楚这段历史：罗大佑做音乐是第二职业，他的正业是看X片儿的：放射科的医生，每天在黑屋子里给人照X光。后来，他在副业上越跑越远，欲罢不能，最后彻底转型。据他讲，学医让他看尽生老病死人生百态，对生命的感悟融入了他以后的创作。这段经历成就了他华语歌坛的教父地位。

我写字还有一点小小的功利心：在现实生活中，我是一个不善表达的人，经常张口结舌辞不达意，反应也慢，别人都讲第三个笑话了，我才想好第一个该怎么回应。不用说，这种情况让我在职场上痛不欲生。

遇到困难的时候，你可以放弃，也可以正面硬刚。我选择后者。只要写不死，就往死里写。抱着这种态度，一定能早死早超生，提升表达能力，从段子反应迟缓症患者向段子手进军。

既然要写，那就要正儿八经写出个样来。我对自己要写成什么样子还是有一点要求。我觉得好的文字应该简单明了、不浮夸。在此基础上，如果还能让人觉得有点趣味，甚至偶尔拓宽一点知识面，那就是锦上添花了。

把话说明白，其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。自然语言有歧义，同一件事情也有很多的表达方式，这就考验作者取舍的能力了。

从多种表达方式中，快速选出一种效果足够好的，是一种高端的能力。有的人欠缺这样的能力，还抱怨自己怀才不遇，好像别人有义务从他不知所云山雾罩的表述中提炼出脉络清晰牛 B 闪闪的思想。这是一种意淫。有这种心态，活该一辈子给他人做垫脚石。

真的猛士，不会抱怨耍嘴皮子的人抢了他的机会，而是在出活的同时把嘴皮耍得更溜，让只会打嘴炮的人目瞪口呆。

表达能力是相通的，文章写不清楚的人，写出的代码也是一团糟。反之，文章写得好，设计文档、工作邮件、代码都会得心应手。我是码工，锻炼自己的写字水平也是在提高业务能力。

字写出来是给人看的，代码也一样。很多不学计算机的同学不了解，我们程序员每天写新代码的时间不多，更多时候是在看别人或自己以前写好的代码，考虑怎么去使用它、修改它。如果碰上一堆屎一样的代码，就像帮一部生编胡造漏洞百出的侦探小说圆场，连砍人的心都有了。

磨刀不误砍柴功。学好语文才能成为优秀程序员。我建议每个有志程序员都下功夫练习写作。不一定写公众号，可以从写好朋友圈开始。

到美国读书的时候，因为写论文，学习了 Strunk 和 White 那本《The Elements of Style》（《风格的元素》）。其中我最有共鸣的是：不要浮夸花哨，少用形容词、副词；一句话里，如果有个词对表达意思没有帮助，那就删掉。

时时用这个标准要求自己，久而久之，写出的文字自然就会精炼流畅，没有肥肉。现在我写完文字之后，要看几遍，这个字有无必要？那个词能不能删？这些年来，废话比例逐渐下降，聊以自慰。

有些人智商很高，才气经常从文字里侧漏出来。但是如果词藻超过了意思本身的需要，那就成了装 B。

我对装 B 的容忍度非常低。如果一篇文章堆了一摞大词，让人不知所云，我会把作者加入黑名单，以后不再让他浪费我的生命。

有人说你那不是写科技论文的要求吗？谁没事天天看论文啊？其实，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，说人话不装 B，应该是我们的基本追求。为了不被浮夸的文字时时恶心到，我们要旗帜鲜明地说人话。

我到谷歌上班之后，看到了一段演讲，名字很有趣，叫《长语言》（Growing a Language）。这里的“长”，是“生长”的“长”。演讲者是 Java 语言规范的作者之一，美国科学院院士 Guy Steele。

这个演讲的形式特别：Steele 给自己立了个规矩，一开始只能用单音节的词；如果想用一个多音节的词，必须先定义它。而定义的过程只能用到单音节词或其它已经定义过的词。

演讲的开头是这样的：

原来，为了能够说“机器”（machine）这个词，他先用 person 来定义 machine。但是 person 本身是多音节词，所以也需要定义。而定义 person 又还得先定义 woman。以此类推。

这个限制，迫使 Steele 避开大词和花哨的表达，用最简单的词汇把意思说清楚。这是真功夫。

财新传媒主编王烁老师以言简意赅著称。他对于写作有个经验之谈：要提高自己的写作能力，一个简单有效的方法是读自己喜爱的作家的文字，然后关上书自己再重写一遍。我喜欢的作家都是表达清楚的，像王小波、图雅、盖莫夫、奥威尔。我向他们学习，也要努力把文章写得清楚明白。

人只活一辈子，不能让人看了我的文章感觉生命被浪费了。你说是吧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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