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为了激发孩子们学习中文的热情,我开始用简单的语言写一些小时候的故事。那是一个和现在完全不同的时代,但人性总是相通的。希望孩子们读了,也能有一些共鸣。
 
以下正文。
 
~~~~ 小黄猫 ~~~~
 
 
我在上幼儿园的时候,家里养过一只小黄猫。它的毛是淡黄的,夹着白色的条纹,像小老虎一样神气。
 
每天放学回家,我第一件事就是找小猫玩。我会抚摸它软软的毛发,听它喵喵叫。它也很喜欢跟我玩。吃饭的时候,它总在我的脚边转来转去,捡我悄悄扔给它的菜吃。
 
早上赖在床上不想起的时候,小黄猫会钻到我的被窝里拱我,用湿乎乎的舌头舔我的脸,把我叫醒。虽然我很不情愿起床,但是被它暖暖和和的身子一蹭一蹭,就不好意思再赖着不起了。
 
小猫是我最好的朋友。
 
有一天回到家里,我看到小黄猫无精打采地蜷在它的窝里,不像往常一样围着我上蹿下跳。我给它喂饭,它碰也不碰。我问妈妈,小猫怎么了。妈妈说,看样子多半是出去吃到了老鼠药,中毒了。它一定是肚子疼得难受,所以不想吃饭。
 
我盼着小猫快好起来,再和我一起玩,早上再来叫我起床。我再也不要赖床了!可是等了好久,小猫还是没有力气。后来它不动了,暖和的身子也慢慢凉了下来。妈妈说,小黄猫死了。
 
我转过头跑了,一个人哭了好长时间。
 
后来我上了初中,学到一篇课文,郑振铎的《猫》,讲他家先后养三只猫的故事。读到这些猫或死或丢的结局,我好像又看到了我的小黄猫。课文的内容我记不准确了,但是清楚记得最后一句:自此,我家永不养猫。
 
我也是,再也没有养过猫。
 
~~~~ 七字由写 ~~~~
 
我喜欢画画。
 
小的时候,家里没有那么多的纸给我画画用。所以,我经常在院子的石板地上创作。那时候,粉笔也是稀罕的东西,通常我是用一块石膏在地上写字和画画。石膏是一种矿物晶体,有一点软,在硬石板上用力划过的时候会留下白色的印迹,可以代替粉笔。
 
石膏
 
我用石膏学会了写“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”和“毛主席万岁”。可我更喜欢画画。没有老师教,我就信马由缰地创造我的世界。
 
小孩子和大人不一样,喜欢重复。同一个故事可以听好多遍,同样的东西可以每天都画也不厌倦。听妈妈说,一开始的时候,我最爱画两个东西。一个是先画一个圈,然后在后面添上弯弯的一笔,就像一个拉长的英文字母Q,也像一个蝌蚪。一边画,我还一边念念有词:老万的尾巴!原来,这是我给自己画了一条尾巴。
 
 
另一个我爱画的东西更简单,就是一个“七”字,但是它的第二笔竖弯钩,我是反过来向左拐的,就像这样:
 
画完这个反写的七字,我还会评论一句:七字由写!这个我发明的成语和今天的“十动然拒”构成方式差不多,意思是“七”这个字由着我,想怎么写就怎么写。
 
为什么我不按常理出牌,我已经完全记不得了。估计是小的时候分不清左右,有一次“七”写反了被人纠正,自己拒不承认。为了给自己找个台阶下,强行说是本来就想这么写的。然后就成了保留节目。
 
我还会“化”老鼠:先写一个“化”字,最后一笔弯上去连在第一笔撇的结尾,做老鼠的嘴巴,再添上眼睛耳朵胡子和尾巴,就变成了一只活灵活现的老鼠。
 
 
王麻子跳井比较简单:一个大圆圈,中间一个“王”字,再天女散花似地在圆圈里点上一堆麻点就好了。
 
 
更好玩的是丁老头。先写一个“丁”字做眉毛鼻子,再跟着口诀添上老头的各种细节。具体步骤我记不太清了。上网查了一下,很多地方都有自己的版本,不太一样。下面这个跟我小时候的画法比较接近:
 
 
那时候的精神生活如此的单调,我们却对简单的游戏乐此不疲。对有趣的追求是人的天性,任何环境都无法扼杀。如果认为为了一个崇高的目标就可以抹杀每个人的差异,全国人民都统一思想,唱一样的歌,看一样的戏,那就大错特错了。老百姓吃饱了饭,也想要有七字由写的自由。
 
我想知道自己小时候还有哪些有趣的故事。可是,父亲和母亲已经和我阴阳两隔,没有办法再给我提供素材或者纠正我回忆中的错误了。我今天的回忆,也许有被扭曲的地方,那也只能由着我,想怎么写就怎么写了。
 
~~~~ 蜂窝煤 ~~~~
 
从出生到小学三年级,我住在内江市东门朝阳巷的一个大院里。那时候,爸爸妈妈做饭用的是一个蜂窝煤灶。
 
蜂窝煤是什么?今天的小朋友可能没有见过。在没有天然气和电炉的时代,内江城里人炒菜烧水都靠木柴或者是蜂窝煤。蜂窝煤是把煤碾成渣,和上黄土和水,在模具里压成一个结结实实的圆柱形。因为中间有很多蜂窝一样的孔,燃烧的时候可以通气,所以叫蜂窝煤。
 
 
蜂窝煤不像天然气,可以随开随关。生一次火不容易,要把煤架起来,用刨花(木匠做活时从木头上刨下的薄片)从下面引燃。一旦点着了,蜂窝煤的燃烧无法暂停,只能让它烧完。为了不浪费,不用火的时候就要关闭炉子下方的通风口,还得用几个陶瓷的塞子堵住煤上面的孔洞,阻止空气流通,这样可以烧得更慢一些。等到需要用火的时候,再用火钳把塞子去掉,打开通风口,让火烧旺。
 
不知道为什么,爸爸妈妈在把蜂窝煤加进炉子之前总要先浇上一点点水,说这样会燃得更好。我看了,虽然不懂为什么,但是记住了烧煤之前要浇水的道理。我想,用一块浇一块多麻烦啊,为什么不一次都浇完?有一天,爸妈上班去了,我一个人在家。为了给家里做贡献,我从水缸里舀了很多水,一盅一盅浇在我家的那堆蜂窝煤上面。等爸妈下班,蜂窝煤已经变成了一摊煤泥,没法再用了。
 
问清楚缘由之后,爸爸妈妈没有对我发火。他们去街上请回来一个师傅,在我家门口的小院里,把煤泥装回模具,用铁锤砸紧,再做回一个一个蜂窝煤的样子。这下我也明白了,烧煤跟做数学不一样,不能随随便便合并同类项提取公因式。
 
爸妈炒菜的时候,经常会有火力不足的情况。这时我的任务就是用蒲扇在炉子下面的通风口猛力煽动,让空气流通得更畅快。过一段时间,还要用铁签子通一通蜂窝煤中间的孔,防止它们被烧过的煤渣堵上。
 
扇扇子不是省力的活,不出十分钟手臂就会开始酸痛。好在很快我就不用干这活了。因为,四年级的时候我参加了四川省中小学生小发明竞赛,得了一个三等奖,奖品包括一个电动鼓风机,装上一节一号电池,小马达就可以欢快地转动,完全可以取代我的手工劳动。
 
生活品质的提高,还是要靠科技的进步,只有蛮力是不行的。
 
家里用的蜂窝煤大都是在煤厂买的。每次家里煤快用完了,爸爸都带着扁担箩筐去河坝街的煤厂,买完煤再挑着几十斤的担子,经过长长的一段石板路回家。其中包括从金霞宫到小东门的几十级台阶。那时候,金霞宫还叫人民防空电影院,晚上还没有在社会上闲混的时尚青年云集。
 
有一次爸爸和院子里的几个叔叔结伴去买煤,很久没有回来。后来,他被人抬回了家。原来,回家的路上,他上台阶时摔了一跤,摔断了腿骨。伤筋动骨100天。他在家里休养了好几个月才恢复。这段时间,他做啥都得拄着一副木头拐杖。
 
在爸爸养伤期间,有一次我和院里的小伙伴唐高起了争执。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原因,我俩动了手。我打不过,想起爸爸的拐杖可以增强战斗力,跑回家取出拐杖重上战场。这下把唐高打哭了。他父亲知道了,上门来论理。爸爸问明缘由,勃然大怒,挣扎着从床上下来,抡起拐杖狠狠揍了我一顿。无论如何,他不允许我欺负其他小朋友。
 
后来,我跟唐高和好了。再后来,我和小伙伴们陆陆续续搬走了。然后,朝阳巷大院的平房也拆了。几年过后,我上中学的时候,家里通了天然气。从此我再也没有烧过蜂窝煤。
话题: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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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60篇文章 42天前更新

老万,基层程序员。智商配置一般,主频较低,小内存患者。文化程度介于《知音》和《故事会》之间。偶尔写几个字,发在财新和微信公众号“老万故事会”(laowangushihui)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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