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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万按:水文是我大学同学,在华为工作多年,经历横跨开发、销售、客服、公关多个领域。他讲述的华为的人和事,为我们揭开了这个巨无霸民营企业的神秘面纱,让我们不用996也可以了解到华为独特的运作方式。你若只是想看热闹,这里有八卦满足你的好奇心。你若是边读边思考,更可以从中揣摩到华为的成功之道。敬请阅读。
 
文 | 水文
 
2014年我从巴西调回国,由于很偶然的机会,进入了政府事务部工作了三年,是我在华为的最后一站。
 
我跟别人提起我的工作部门时,大部分人都会有点惊奇:“你怎么去搞政府关系了?”开始我还解释一下,说是“政府事务部”而不是“政府关系部”,后来发现改不过来,就不解释了。
 
在很多人眼中,这是一个有点神秘的部门,应当是每天跟手握权力的各种政府官员泡在一起做关系,能了解很多秘密,捞取很多好处。事实上,公司的命名是非常准确的:这就是一个“事务”部门,而不是一个“关系”部门。
 
任老板对公司如何与政府打交道的定位我以为是很有智慧的,就是:既不能相隔太远,也不要走得太近,保持正常的、良好的沟通渠道即可。
 
在这种定位下,政府事务部的规模很小,在机关就二十来人,全球各地则维持很小的人员规模,一般一个中等国家就1-2人,不光负责政府事务,还负责媒体事务。
 
 
因为我年纪比较大,在公司工作时间久,对公司情况比较了解,在政府事务部很快成了接待来访政府客户的主力,打的名片是“公司副总裁”。
 
政府客户与公司其他客户不一样在于,政府客户特别注重接待形式,会谈的内容反而在其次。(老万:看来天下政府都是属驴粪蛋子的。)公司就不一样了,一切“向钱看”。生意大的国家,公司就重视,来个部长、司长之类,主要领导也要出面接待;生意小或暂时没生意做的国家,即使是总统来访,公司就是礼节性接待,派我这样的“公司副总裁”出面即可。(老万:听说华为不跟美帝做生意了......)我就曾代表公司接待过一位加勒比岛国的女总督,来公司时前后都有警车开路的那种级别。
 
随着华为生意越做越大,每年来坂田基地访问的政府团好几百批。由于华为接待标准高(老万:这句话耐人寻味。)、效果好,华为坂田总部成了深圳市政府的著名“景点”。一有外国政府团来深圳访问,深圳市政府外事办在安排行程时,经常会加上一项:参观华为(老万:这不就是吃大户吗?)。
 
每次我作为公司领导与政府官员会谈,都会交换名片。2017年我离开政府事务部时,积下来的各类政府官员名片有100多张,最多的是通信部长,其次是各种大使、参赞。
 
公司名气大了,很多非政府组织,像联合国、世贸组织、各种国际标准组织、大学、智库等,也来公司参观,也归属到我们部门。所以这个工作的一个好处是能见到社会上各种人物。虽然只是简单会谈、吃顿饭,也能了解不少有意思的事情。比如我见过现任总理的姨夫(老万:“水总,总理的大姨妈来了!”)、XX年出逃的智库专家、解放军退役高级将领等。
 
还有一个好处是作为公司领导接待客户时,经常会有客工部(华为专门接待客户的部门,多美女俊男)MM向我暗送秋波。我刚开始还以为是今天自己特别帅,后来搞明白了这些MM看中的是“公司副总裁”。现在的MM不同于我那个年代,只要你是“副总裁”、荷包足够鼓,MM们都是主动追求,不在乎你成家与否。(老万:所以给水总送的不止是秋波,估计还有其它波。)
 
政府事务部二十多人,外籍员工就有五人,分别来自法国、西班牙、意大利、美国、爱尔兰。
 
David来自爱尔兰,坐在我旁边。他曾在欧盟布鲁塞尔总部工作二十多年,法语很好。David精力旺盛、待人热情。因为身体敦实,我们给他起个外号“大哈”。起外号还有一层意思,就是我们在办公室用中文对他们评头论足的时候比较方便。
 
David也有公司副总裁的名片,是出面接待来访客户的明星。他最大优势就是那张欧洲白人面孔,以及地道的英语和法语。他热爱工作,加入公司不到一个月,就可以熟练地做公司介绍,面对那些来访的部长、大使等官员,就公司的发展历程、经营理念、产品解决方案等侃侃而谈,犹如已经在公司工作几十年的资深总裁。
 
因为工作出色,中国国家领导人访问爱尔兰,和爱尔兰总理一起参观当地华为公司时,特地安排David在深圳通过远程电视会议和爱尔兰总理聊了几句,聊完后David激动了半天。我们心想:不是说老外都讨厌政治吗?看来也不尽然。(老万:说老外讨厌政治,就好比说四川人都怕老婆,纯属误解。)
 
David喜欢出差,一多半的时间在全球飞来飞去见客户。因为老是和客户一起就餐,海鲜、红酒等好东西吃得太多,得了“富贵病” ——痛风。有天坐在办公室,David突然痛风发作,脚疼不能走路,痛不欲生。我赶紧开车把他带到公司医务室,一路扶着他挂号、看医生、打针,最后缓解过来。他说是我救了他,还说幸好不是在国际长途飞机上发作,否则就完了。
 
因为到华为工作,David把家安在了深圳,把他的俄罗斯太太带过来,还生了一个女儿。作为一个不会讲中文的老外,在深圳生活还是有诸多不便。David刚来时,很多事情都是我帮他办,如信用卡电话开户、滴滴司机电话沟通准确上车地点、手机sim卡业务开通等。天天吃中餐也不习惯。碰上生个大点儿的病,只能往香港的医院跑(还好香港离深圳近)。
 
我曾经在国外生活过,深知其中不易。对他们来讲,携家带口搬来中国,成本很高。虽然公司给他们付的薪水和待遇不错,但也有压力。他们的工作合同每三年、有的是每两年重签一次。签合同是一次大考,如果部门领导不满意,说不签就不签了。
 
比如部门来自西班牙的员工A,曾在西班牙电信巨头Telefonica/O2工作三十多年,来华为之前是O2德国分公司总经理,是华为的大客户。他来深圳定居,不光太太过来,儿子过来上学,女儿过来找工作,可说是举家迁移。一旦公司不要他了,想找一份同等待遇的新工作,也不是那么容易。
 
部门领导是W君,年纪和我相仿,市场销售出身。与我在大客户业务支持部的领导Eric类似,他也是三年都没有公司正式任命,只任命了一个“副部长”。用他自己的话来说,是“三年都没打上括号”。看来这种“让你干活却不给你同等待遇”的现象,在公司不是少数。
 
W君老婆孩子在澳洲定居,他一个人在深圳工作。机关工作跟一线驻外相比有个好处,就是周末一般不用加班。对于W君来说,周末不上班,他就成了孤家寡人,不知道该干啥。可能是觉得和我比较投缘,经常在周末给我打电话,约我和部门其他同事一起出去吃饭、游玩。
 
我刚从巴西回来,周末还想多陪下老婆女儿,但碍于领导面子,也想着尽快融入新部门,基本上他一叫就去了。W君挖掘特色饭馆和娱乐场所是他作为销售人员的本能,很多有特色的菜,都是他找出来请我们一起去吃。比如我在新疆出生长大,从来不知道深圳有新疆菜,跟着他去才知道深圳有一家能吃到大盘鸡、馕、拉条子等正宗新疆菜的饭馆。
 
W君对部门员工管得很严。有次不知从哪听说某员工在他出差期间经常跑出去办私事,特地让我去公司调监控录像调查取证。另一方面他又很为大家争取额外利益。除了经常自己掏腰包请我们吃饭,他还想方设法充实部门的多元化激励(就是部门小金库),然后给大家发手机、发钱。
 
在工作上W君花的心思很多,经常自己琢磨出一些新思路,可惜这跟整个部门的氛围不太融合。对政府和媒体,任老板一向敬而远之。他在部门工作汇报时的讲话,反映出他希望这个部门老老实实做事,相对保守而不要过度进取。曾有一次,为了推行一个新工作思路,W君在部门管理层会议上“舌战群儒”,只有他一个人坚持,其他人都反对。他的这种性格在机关也干不长久,很快就被公司派到阿联酋去做代表了。
 
 
W君走后,我也琢磨着该离开公司了。在公司干了21年,换了很多部门,职业发展始终有个坎上不去。在任何组织里,年龄对仕途升迁都是一个重要指标。(老万:所以贪官捞钱都有紧迫感。)在华为,如果40岁之前没有做到二级部门主管以上,就可以尽早谋划其他出路了。
 
总体上,我觉得自己是幸运的:搭上了华为和深圳这两辆发展的快车。1995年8月,我加入华为时,只有员工几百人、年销售10亿人民币;深圳还是个不起眼的城市,GDP 刚过800亿,我在1998年以6000元/平米的价格在南山区买了第一套房子。2017年3月,当我从华为退休时,公司已经有18万员工、年销售超过5000亿人民币;深圳变成了2000万人的大型都市,GDP达到2.2万亿,我那套房子的价格涨到了7万元/平米,翻了十几倍。
 
我跟着公司的发展,跑了五十多个国家,见识了外面的世界。基本的生存问题解决了,就开始思考人生的意义。(老万:水哥把“饱暖思XX”说得如此诗意。)内部退休对于我这种在公司干得久、股票积累多(老万:划重点了!)的员工是一个不错的出路,实际上提供了一个转型的缓冲期。当然这是有期限的,我的期望是三年。到今天一眨眼,三年缓冲期就快到了。转向何方?人生最大的乐趣在于未来不可预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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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万,基层程序员。智商配置一般,主频较低,小内存患者。文化程度介于《知音》和《故事会》之间。偶尔写几个字,发在财新和微信公众号“老万故事会”(laowangushihui)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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