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万是满脑肥肠的三俗积极分子，高雅艺术的春风是不入俺的驴耳的。十几年前去纽约，跟老婆逛大都会博物馆，结果完全不出所料：老婆看得津津有味流连忘返，老万却恨不得博物馆马上打烊可以转身直扑中国城大快朵颐。所以，今天要讲的故事，和达芬奇的名画半毛钱关系都没有。

 

这里说的《最后的晚餐》，是我在大学毕业前土法上马攒出来的一首歌。我们这一代人，小时候没条件，没有正式学过音乐，所以我对如何写歌完全是无（yi2）师（qiao4）自（bu4）通，不讲章法，全凭一腔热情声东击西南辕北辙。结果呢，这首歌（姑且称之为“歌”，和“儿歌”、“谷歌”、“云南山歌”用法类似）从文字到音乐都非常粗糙，乏善可陈，从技术层面看肯定是不忍卒视。如果你听了觉得还好，我鄙视你的审美趣味。不过，这首歌在我的闯作当中有极不一般的地位。起码，和那些有事没事哼哼哎呦呦我好痛苦的骚曲比，它还算真实地记录了我和大学同学们的心情和故事。所以，这些年过去了，还有一帮伙伴记得、提起。

 

1994年的6月，即将离开生活了五年的科大。五年前，我来到这里，满怀新鲜，对未来好奇又紧张。江湖传言不要命的上科大是真的假的？食堂卖不卖尖椒肉丝和子姜牛肉？女同学送上门来消磨我的革命意志我能不能扛住诱惑？学霸在同学中的比例有百分之几十？万氏记忆大法对背托福单词效果如何？一切都是未知，一切皆有可能。五年后，关于大学的这些未知数一一都有了答案（见文末），有的满意，有的遗憾。人生翻过一个重要章节，青春期不再，对于未来还是没有把握。

 

初识时还带着几分矜持和戒备的小伙伴们，在朝夕同居中逐渐暴露出各自的本性、鲜活起来。有人琴棋书画，有人四肢发达，有人循循善诱，有人重色轻友，有人好高骛远，有人真枪实干，有人纸上谈兵，有人妻妾成群。中间各种故事，都是我们发育的注脚。毕业了，大家就要做鸟兽散，天各一方：下海、混着、出国、读研、结婚、生子、按部、就班。关于青春，关于爱情，关于年少苦闷，那些回忆就要永远留在这座校园了。

 

毕业纪念册里，渐渐写满了留言和祝福。里面的照片多了，一张张都是青春英气的脸。我放在书架上的影集，被同学们自取渐空，最后不得不在吴毛的建议下锁起来。

 

那天，在北区门口一家法号达慧的餐馆，班主任杨义英老师组织大伙毕业聚餐。五十多个男生和一个女生，在一个大厅里碰杯、哭笑，场面壮观。回到宿舍，我有了写一首歌的冲动。因为无知，把这种冲动当成了自己的能力。于是，我拿出陪了我十年的红棉吉他，摸索着弹出这首歌的框架。从歌词到曲式，都无耻借鉴了罗大佑的《恋曲1980》。

 

开篇用白描的手法直接点题：

 

 这是我们最后的晚餐 

 气氛热烈但是伤感 

 最文静的人也变得疯狂 

 我想没人能理智对待这种场面

 

 大家都触动了真实的情感 

 “将进酒”唱完一遍又一遍 

 男儿有泪不轻易弹 

 此刻却止不住热泪涟涟

 

这里的《将进酒》，是罗大佑首张专辑《之乎者也》的歌曲：“莫再提起，那人世间的是非。今宵有酒今宵醉。”大一的时候在三孝口买的这盘磁带，在整个大学期间，宿舍里的录音机上放了无数遍。

 

副歌切换到煽情模式：

 

 恣意地挥洒笑看你我的过去 

 昨天的欢乐是明天的回忆 

 尽情地拥抱留下彼此的祝福 

 再次的相逢会是在何处

 

在何处，在何处？问你，你不知。问天，天不应。如果不能再见，就把彼此留在心里，天涯若比邻。

 

第二段开始，继续写实：

 

 这是我们最后的晚餐 

 杯里盛的都是伤感 

 别说借酒浇愁愁上加愁 

 酒后吐出的都是真言

 

 有人坐在角落独自傻笑 

 有人把餐巾纸狼吞虎咽 

 不要说我们荒唐失态 

 真情流露只为了心中难堪

 

新疆来的大勇同学是餐巾纸事件的主角。有人说这是谣传，大勇其实是在吃一种白色的薄饼，远远看去就像餐巾纸一般。但是大勇自己没有辟谣，我也就乐得以讹传讹。我想，大勇一定不会介意成为一个传奇。

 

 真想再和你携手漫步在校园 

 昨天的欢乐会渐渐变遥远 

 何时能聚在一起合唱这一曲 

 歌里有我和各位好兄弟

 

第三段，旗帜鲜明地展望未来，敢问路在何方，虽然没有人敢答：

 

 这是我们最后的晚餐 

 空气里飘的都是伤感 

 是不是为生存要拼命赚钱 

 才能买到一点昂贵的尊严

 

 游戏规则是谁定的这么乱 

 怎样干才能有自己的明天 

 让我们把校歌再唱上一遍 

 都好好混别给彼此丢脸

 

 五年的时光如此匆匆地过去 

 昨天的欢乐是永恒的回忆 

 离别的时候再拍一拍肩头 

 今后的路程不能陪你走

 

是啊，离别的时候再拍一拍肩头：好基友，我们虽不能天长地久，但是我们曾经拥有。

 

这首歌，在宿舍开始写，但是合肥的夏天实在太热了，于是转战到电三楼，恒星公司的空调机房，在那里最后敲定。

 

虽然吃了官方的散伙饭，我们一时还没有离校。几天后，大家张罗着要给班里年纪最大、X知识X经验最丰富的望远镜拥有者伟哥举行一场远程婚礼。他女朋友在佳木斯，伟哥准备毕业回去就正式领证，羡煞一帮力比多痴汉。婚礼在黄山路著名的湘皖酒家，我把吉他也带去了。酒过三巡，菜过五味，我们开始唱歌。唱到后来，我说有几句话今天我想讲：那天聚餐，大家很激动，我也很激动，回去写了首歌，叫《最后的晚餐》，今天想唱给大家听。讲完，我掏出歌词请老廖帮我拿着，我一边看一边唱。微醺之中，唱得磕磕巴巴。因为应景，居然戳中G点，收获不少掌声和喝彩。这是我第一次被群众围观。

 

回到宿舍，应大家要求，又把这首歌在梅花收录机上录了一遍。那时都是用磁带，没法群发。所以就翻录了几份，让有兴趣的同学带走。这个最初的版本，现在多半已经失传了。老廖还把歌词要去录入电脑，用仿宋体打印出来全班每人一份，号称班歌。前几天，小搞同学把它从毕业纪念册又翻出来了，拍了张照发到微信群里，引出了这一串回忆。

 

毕业前，我班好几个同学和我都在陈意云老师创立的科大恒星公司打工。在一次恒星聚餐会，李黎同学让我唱这首歌。我多喝了几杯，唱着唱着就站到椅子上去了。然后，突然就哭了，崩溃，最后迷迷糊糊被人架上出租车。

 

在恒星干的时候，因为工作需要学了几句日语，发现日语里面“万”字的发音是“man”，对人敬称是在姓后面加一个“sang”，所以“老万”就是“man sang”（原来我天生是该做歌手的啊）。巧的是，日语“晚餐”也是发同样的音。所以，最后的晚餐，最后的老万，最后的man sang。

 

附：

文中提到的问题答案如下：

歌曲试听下载：喜马拉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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